惊啼引 (下)第六章 云开月现

故人归来……

三秋更露:

第六章   云开月现




而皇城军忙活一夜,天亮入宫来摒,却是:未抓到一人…


皇帝盛怒,压住心火,看向那队皇城军指挥使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
那指挥使冷汗涔涔,不敢抬头,“臣,皇城军右司指挥使,柴羽。”


元凌不知道,但李淙风眉头一挑,柴羽?崆峒四高手,江湖上与莫少秦可称南北双俊,早些年就已奉诏入朝,官居五品。也是孙世才的同门师兄。


元凌冷冷道,“你皇城军眼皮下,刺客不止来去自如,即使溃逃,也不损一兵一卒,你有何可说?”


柴羽道,“臣…臣有罪,但…确实,确实未寻到贼人踪迹。”


元凌后仰倚靠,声音低沉,“右司指挥使?只做个右司二队指挥史就够配的上你了。”


柴羽心中一沉,道,“臣失职,陛下息怒。”


元凌不再看他,示意他退下,“去吧,七日之内若抓不到人,再降两级。”


“是,谢陛下开恩。”


柴羽只能起身,恭谨退出。


他直到出了宫门,咬牙懊恼,二队指挥史,如今竟和初入朝堂的莫少秦平起平坐了,当初七派会武,自己就处处被压一分,原想入了朝廷功成名就,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被他赶上,何况...


他想起方才那个年轻人,心中更是不忿,他听孙世才讲过这人,连这种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都能在御前看自己笑话,简直奇耻大辱。




而皇宫之中,李淙风面对皇帝询问,早已编好了说辞,也有三四分真。只说当时看天色已晚,担心皇帝安危,是以悄悄随行保护。


而皇帝竟也出奇的再追问,也没再怪罪。


至于奖赏,也暂时没有。


李淙风才不在意什么赏赐,匆忙告退就出宫了。


元凌却在身后一直看着他离去,皱眉疑惑,喃喃着说,“那天夜里为什么朕会认错,从未认错,为什么偏偏那天会错...因为太像了,实在是太像了...”


毕康奉上汤盅,不解道,“陛下,何事太像了?”


元凌问他,“你有没有觉得李校尉和小凡很相像?”


毕康一愣,舌头差点打结,“啊?李校尉...这…奴才眼拙,实在没看出来。”张小凡和李淙风,一个如天上明月皎皎生辉,一颦一笑都动人,一个像地上黄泥,说他长相平凡都是客气,哪能像?


元凌摇摇头,无奈笑笑,“朕最近怕是疯了,竟越来越觉得他们像...背影像,身材像,感觉也像...”


毕康只道他思念张小凡成了病,宽慰道,“陛下莫再想了,一夜未睡,喝了汤休息片刻吧,几个时辰后又要上朝了。”


元凌点头,收起思虑,喝罢汤水后,又看了几分奏折,才倚在塌上浅眠一会儿。




而李淙风直睡到傍晚,吃过晚饭,才揉着眼睛抱着刀溜溜达达进宫轮值,临走还揣了几块梨子酥,边走边吃。


沈蓉辞赶着给皇帝汇报北燕贡银入库的事,此时匆匆忙忙,晚饭也就是路上手里的这一块芝麻糕了,他原本想进宫面圣还在宫里吃东西这事不太严肃,赶在入奉天门前三两口吃完,差点噎背过气。


结果,他没走两步抬头一看,一个羽林侍卫从正阶往上走,嘴里咕噜咕噜又嚼又咬,不由一乐,走上前去和那人打了个照面,道,“兄弟,好吃么?分我点。”


李淙风听耳边有人问了一句,顺手就递了一块过去。


沈蓉辞更顺手一接,咬一口,点头,“嗯嗯嗯,好吃。”


李淙风笑眯眯转过头,看清人后,猛然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,他捶着胸口后退一大步,警惕的看着沈蓉辞。


沈蓉辞也一愣,没必要看到他吓成这样吧。


但总归是自己的错,他正要认真道个歉,却一错眼看到了那人腰间的刀。


一把灰白刀鞘,又细又长的刀,像天上的弦月,十分特别。


这回,轮到沈蓉辞忽然后退两步,他看看那把刀,再打量李淙风,脸上神情变幻不定,疑惑,吃惊,又迷茫。


然后,他猛然倒抽一口气,瞪大眼睛,表情跟见了鬼似的。


李淙风被他唬得心里发虚,招呼都不打,转身就走。这妖怪诡异莫测的很,不要再被他看出什么来。




沈蓉辞进殿禀完正事,元凌留他下棋。棋盘上刀戈相接,沈蓉辞不过片刻就血溅五步,疮痍满目,全身上下输得一个子儿都不剩。


他解下身上最后一枚玉佩,想了想,道,“陛下,不如您赏臣五十两黄金,臣告诉您一个秘密。”


元凌没理他,面无表情看着他。




沈蓉辞在殿外拍拍衣角,被轰出来也十分愉快。


毕康跟出来,顺便把他输掉的玉佩钱物还给他,“沈大人,您知道陛下如今没心思玩笑,何必自讨没趣呢?”


沈蓉辞笑道,“谁开玩笑了?我是真的有个秘密要告诉他,可惜他不听我也没办法。”


毕康摇摇头,显然也不把他的话当真。


沈蓉辞系上玉佩,揣好钱,“陛下啊…算是守得云开,否极泰来喽。”


毕康不解,“什么?”


沈蓉辞又摇摇头,神神叨叨,“天机不可泄露。”


毕康目送他负手走远,嘀咕,“什么?什么否极泰来?”




越惜秋这人在李淙风看来也并不能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吧,可偏偏黄燕和陈齐一天问八十遍。


早上吃饭,陈齐问,“越大哥什么时候回来?”


中午喝茶,黄燕说,“越大哥都走了那么多天,怎么还不来...”


傍晚散值,他两堵住李淙风,“越大哥呢?有没有来信?”


李淙风眨眨眼,“来信了啊,信上说他不来了。”


两个人齐齐瞪他,他赶忙投降,“没来信,不知道。”


陈齐气得咬牙,“你这人一点都不靠谱,我以后才不要像你这样。”


李淙风哼哼,“我以前也不像你这样。”


黄燕好奇问“那你什么样?”


李淙风倒是愣了愣,遂一笑,“你猜。”然后从他们身边侧身滑过,吃饭去了。


什么样呢?那时候自己什么样?


那时候,他和陈齐一样年纪,比陈齐还要娇纵,还要刁蛮,还要无法无天...


但那时候,他有爱人庇护疼惜,有朋友照顾扶持,莫说骄纵,就算他要天上月亮,也有人要建梯搭楼,试上一试。


他正想着,却见厨房大娘让人一盘盘端出些点心果子之类的,模样精巧,也没怎么见过。


他要手快拿一块尝尝,却被厨房大娘一巴掌拍在手背上。


于是不满的嘟了嘟嘴,略略哀怨的看着她。


厨房大娘无奈撸一把他的头发,拿出另一盘点心给他,“给,这才是你的,那是祭品,给死人吃的,活人吃不得。”


“祭品?”


厨房大娘道,“是啊,明日清明,该烧纸祭祖宗了。”


他一愣,徐徐向后院走去。清明了啊...




夜里无人,李淙风打开房门,将早已准备好的炭火盆拿出。


身旁一人走近,柔声道,“李大哥...”


他不抬头,只将一张张纸钱拆开折起。


黄莺蹲下,帮他拾掇黄纸火苗。


“李大哥,你是在悼念自己的妻子么?”


“不是他,是其他人。”


他将冥纸放进盆中,看纸灰燃起,火舌卷动。


一份给父亲,盼他游魂有知,能放开执念,早入轮回。


一份给怜音,谢她以命相护,无以为报,一生感念。


一份给母亲、淑妃和元敏,望他们与父亲黄泉相见,一家团聚,可享天伦。


一份给知阳皇叔,念他多年悉心教导,最后弥留仍对他谆谆劝诫。


再一份…给被他连累枉死的无辜百姓和将士,呈自己百死难赎的罪孽,愿他们来生生于盛世,免受流离。


他烧的很慢,黄纸一页页燃尽,东方天色已是微白,他才惊觉一旁陪他许久的黄莺。


“黄姑娘,你不该来,我应当说的很明白了。”


黄莺道,“李大哥,我自己愿意,你无需多想。”


李淙风看看她,“我不是随便说说,我真的不会喜欢你,黄姑娘,你人品家世长相无一不好,是我配不上你,你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。”


黄莺咬咬下唇,转过头,“李大哥,这是我自己的事,总之…我还不想放弃,你…就不要管了!”


说罢,她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。


李淙风叹口气,想她出身富贵,聪明剔透,自有她的心思打算,便也不管她,该明白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。




而宫内,皇帝看着库银点档稽查完毕,仍磨磨蹭蹭的沈尚书,今日是他第三次问,“陛下,您考虑考虑,赏臣五十两黄金,臣告诉您一个秘密。”


原本想把他再撵出去,但他一想,这妖怪若是连续三次都惦记着的秘密,大约是有些分量,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,一脸的“你赶紧说,说完了赶紧滚。”


沈蓉辞嘿嘿一笑,问他,“陛下,您知道妖刀月无极么?”


元凌眯眼看他,眼神很危险,意思很明显。


沈蓉辞死皮赖脸一笑,继续道,“苍岭老人当时所铸的三把刀,蝉啸与湘魄都已在江湖流转多年,唯独一把月无极,从未有人见过,但…您也知道,苍岭老人是…我师祖来着,”谈及师门,他声音含混了一阵,又道,“所以我偏偏知道,这把月无极,一直藏在…”


“…花,月,宫。”


“越惜秋与花沧海视为珍宝的三样神兵,月无极,纵海剑,流星镖。其中,流星镖花沧海随身佩戴,纵海剑作为镇宫剑供奉大殿,而月无极…”


他顿了顿,看一眼皇帝,慢悠悠道,“…此刻,正悬在李淙风腰间,李淙风腰间的那把长刀,就是连越惜秋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妖刀,月无极。”


……


殿内落针可闻。


元凌没有说话,他站起身,脚步趔趄了一下,渐快,渐乱。向殿外而去。


路过沈蓉辞身边,留下一句,“朕的内库,随你挑。”


沈蓉辞唇角一笑,直起腰,已不见天子踪影。他猛然捶胸,后悔不跌,“怎么不多要点!说好五十两黄金,怎么能出尔反尔!”




贺连握着手中铁楸,看了看面前的坟茔,问皇帝,“陛下,真要…”


皇帝打断他,只一个字,“挖!”


说罢,他脱下龙袍,铁楸已插入荒草丛生的坟头。


贺连与毕康对望一眼,心里都在想,听说相思成病成疾会至疯魔,竟是真的……


但皇帝已经亲自下手了,他们两还能抗旨不成。


于是三人合力,不多时就掘出那具黑沉沉被钢钉封死的棺木。


棺盖一开,毕康往里一看,随即“啊”的一声,惊道,“这…这是怎么回事?明明是奴才亲眼看着装尸入殓的,怎么会怎么会…”


那棺木中,赫然空空,并无尸骨。


元凌忽然向后一退,跌坐在地,他怔了片刻,蓦地笑起来,笑了一阵,又忽然眼眶一红,泫然欲泣。


伸手抹了把脸,他站起身,拍拍尘土,又笑开。


“朕早就说过,果然,果然老天最是待朕不薄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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