惊啼引 (下) 第一章 剑客银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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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秋更露:

第一章    剑客银刀

       山道。

      这山道平缓,路途开阔。

      暖风如絮,千里繁花,碧草溶万物作春色。

      一辆马车自北而来,车轮滚滚,撵起黄尘。

      车旁三四护卫随行,车前一壮年车夫扬鞭赶马,车中笑语不绝。

         只听一个清脆女声道,“爹,还有多久才到?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话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,嫩黄衣衫,挽着垂云髻,耳下明珠坠子随着马车颠簸一摇一晃,肤色白皙娇嫩,说不上多美貌,倒也是清秀可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端坐对面的中年男子沉稳儒雅,捋须道,“大约还有两三日吧,我们倒是来对地方了,这西魏确实安稳不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坐在他身侧的另一个红衣少女揽着中年妇人的手,娇笑,“姐姐一路都问过五六回了,怕是等不及了,只不知是等不及要进城呢,还是要见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她这话一说,那黄衣少女登时柳眉一竖,嗔道,“死丫头,就你嘴快!”

       妇人看姐妹两笑闹,不解,“燕儿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黄燕掩嘴笑道,“听闻蓉京此时正值一年一度的会试,文武皆有,才子少侠络绎不绝,姐姐心中向往的很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莺被她说的面颊发红,忍不住伸手去掐她腰侧,黄燕“哎呦”叫着弹开。

        黄老爷看她们嬉闹,也不干预,径自撩开窗帘。

       只见眼前长天高远,碧空如洗,飞燕绕枝盘旋。

       马车前不远处三两行人或挑担或徒手,在道上与他们同向而行,其中一人较为打眼。

       这人一身灰蓝色粗布长衫,紧袖窄腰,腿长肩宽,一把头发用布带束起,身形端正步伐沉稳,看背影格外精神英气。

       他一手握着一柄半人高的长刀,一手握着水囊,此刻举起囊袋倒一倒,似乎已经水尽袋空了。

      黄老爷回神从车内舀出一壶酒,催促马车行至那人身侧,抛了酒壶给他。

     “年轻人,到前面镇子还要半天的功夫,你若不嫌弃,老身这几壶酒尚可陪你一段路。”

      那人伸手一接,既稳,又准。

      他侧头爽朗一笑,“谢谢大叔,这一壶,足矣。”

      黄老爷这才瞧清楚他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他年纪确实不大,黑皮黑脸,宽鼻厚腮,也不算丑陋,只是相貌平平罢了。笑起来却舒朗爽阔,叫人心生好感。

        黄老爷目光中也有了笑意,“少侠打哪里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拧开酒壶,回道,“从北边来。”

     “哦?倒是巧了,我们一家也是从燕地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年轻人点点头,抿了一口壶中酒,眉眼愉悦,“燕地如今正在打仗,大叔想必也是避难来的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黄老爷叹口气,道,“是啊,大梁楚国正在对燕用兵,已经不太平了,正巧前些时日拙荆兄长来信相邀,老身这才携家带口来蓉京投奔。”随即上下打量他一番,又道,“看少侠打扮,莫不是也去蓉京参加武试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又笑着摇头,道,“不,我不去蓉京,只是路过,去更南边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哦。”黄老爷看他也无再谈之意,闲聊几句后,便放下帘子,退回车内。

       马车一路行过,黄老爷不时挑帘外看,越看越是心下喟叹。

       近几年西魏顺宗帝励精图治,整顿吏治,改田制,广屯兵,如今已是景裕四年,眼见着的这西魏虽不能说兵强马壮,但哪还有之前的疲态。反观故国北燕......虽以北方强国自居,拥有雄兵百万,但宗室争斗不休,内耗严重,皇子宗亲竟叛国投敌,直至引狼入室兵祸连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摇了摇头,虽心系故土,却更要保全全家老小,时至今日,小小百姓,根本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     马车下了山腰,进了一片树林,赶车的车夫忽然"哎呀"一声,立马调转车头。然而还是迟了。

       黄老爷还未做声,嘈杂呼喝声已至近前,只掀开帘子一看,他大惊失色。

       也是走了霉运,再三提防,却还是遇上了盗匪。

       那伙贼人等在这处,偏偏堵截那些进京做买卖的商人,所劫银财货物自不在少数。那车夫刚一进树林,就看到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几个富商,立时一惊,转眼就被堵截围住。

        三四个护卫既要与近前的几个盗匪周旋,又要护着马车不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车内众人遭了殃,已是十分勉强,更遑论从四周密林中不断涌现的凶神恶煞,数量众多,显然敌众我寡,境况危机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六护在车前,心中焦急,却听一声惊叫,随后女子哭喊声乱纷纷充耳。他暗叫糟糕,却无法脱身,眼睁睁看着贼子拉出黄莺黄燕二人,淫语狞笑。

       黄家虽不说是巨富之家,也是一方富庶商人,黄家二位小姐虽说刁蛮了些,却何曾受过这等惊吓阵势,已是惊恐惧怕之极,黄老爷更是眼见的心焦绝望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六只恨自己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,一边咬牙切齿目呲欲裂,一边却是技不如人分身乏术。

        倏忽间,他猛听得头顶上空一声龙吟之啸,他精神为之一振,心知此番得救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声音,是宝刀出鞘的声音。而江湖上能佩得这种宝刀的,定不是穷凶极恶见死不救之辈。

        如他所料,须臾之间,他便感觉应对间轻松不少,抽空回身看去,只见来人正是那途中所遇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对这些渣滓也不手下留情,银刀一过,便是一命呜呼,偏偏他却游刃有余,很是自在轻松,身法也是行云流水,衬着长腿细腰,漂亮的很。

       郑六暗自心服,存了敬佩之意,想不知是江湖哪一路的高手,必定师出名门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多时,贼人死的死,逃的逃,林中已恢复宁静。

       几个护卫均受了些轻伤,眼下解开几个商人的绳索之后,一道对年轻人千拜万谢。

      那人只摆摆手,笑眯眯了一阵,道,“无需谢我,举手之劳,不要紧不要紧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老爷却还是携黄莺黄燕叩拜了恩人,反而弄的那年轻人一阵手忙脚乱,想扶又不好出手去扶。

       黄莺见他其貌不扬黝黑粗矿的一张脸上满是尴尬,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黄老爷见女儿形状,又见这年轻人武艺高强一片狭义心肠,不免动了心思,当下拉着年轻人道,“原本少侠救命之恩已是无以为报,但眼下老身还需少侠相帮,这到蓉京还有三日的路程,前路未知,万一再遇到盗匪,我等.....因此,老身有个不情之请,还请少侠护送老身一程,大恩没齿难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他话音一落,却见那人面露为难之色,便又道,“少侠有何要求尽管提起,老身身无长物,钱帛阿堵之物还是能慷慨相付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那人摇头道,“大叔不要误会,倒不是钱财的事。而是...我并未打算去蓉京,况且我与朋友约定之期已到,要尽早去赴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黄老爷哀叹,“唉...原该是老身一家多灾多难,前路如何全看天意吧,只是我这两个女儿....”说着,竟又露出哀色,十分忧愁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年轻人看他们一行人老的老,弱的弱,几个护卫又全然顶不上什么用处,而萍水相逢,这老头也肯以好酒相赠,想是个有慈悲心的善人,于是他思索一阵,遂一咬牙,“滴酒之恩涌泉相报,那在下就护送大叔一程,也不碍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老爷立即面露喜色,唯恐他反悔,当即令郑六备了马匹给他,攀谈道,“老身姓黄,名瑄行。不知少侠尊姓大名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年轻人长腿一迈,跃上马,身轻如燕,答道,“李淙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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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这一耽搁,一行人到晚上便赶不及进镇了,便在野外林中暂歇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架火烧水煮饭得心应手,明明就是常年在外风餐露宿惯了的。

         郑六对他说话都带着一股敬意,可他也毫无高手的傲气,一口一个郑六哥叫的人口服心服,更是对他高看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 这会儿得了空,他便搭话问道,“李少侠,你这等功夫,想必是出自名门,不知师承何处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笑道,“我师傅并不是什么名门,他已经去世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郑六点点头,又道,“李少侠是哪里人士?听口音不像是燕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并不是燕人,只是一路从北而来,我本就是西魏滁州人士。郑六哥你叫我淙风就好,少侠二字实不敢当。”说罢,他放下手中汤勺,土锅中的野鸽汤突突冒起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不再多说,只拿黄家随身的瓷碗盛了汤递给郑六,示意他分给众人。

        黄瑄行尝了口鸽汤,对李淙风是愈加满意,遂让郑六再打探试试,看他是否婚配。

        郑六也对李淙风很是赞赏,料想若他未娶妻,黄家家业丰厚,即使入赘,也好过他一人在江湖奔波。于是在看到他袖中掉出的锦袋时,趁机道,“这锦囊秀工精妙,想必定是弟妹的手艺了。”

     李淙风一愣,后笑了笑,颠颠手中的锦袋,道,“我家中没有妻子,这只是在路边随便买来装些送人的东西罢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郑六呵呵笑着表示歉意,又问,“那定是送给心上人的喽?”

      李淙风摇头道,“只是朋友,”他指了指一旁的刀,“当时抢了人家的刀,答应给他些回礼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他提起,郑六忆起今日龙吟银光的宝刀,忍不住向随他所指看去,只见那刀又长又细,刀鞘通体灰白,虽不起眼,但包裹下的刀刃,削铁如泥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刀,确实是把好刀。”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听他夸赞,也笑开,“此刀名叫月无极,是昔年铸刀鬼师苍岭老人所铸三把刀之一。”

       郑六眼睛更亮,“月无极?我竟不曾听说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是朋友家的珍藏,很少在江湖中露面。”

      .........

       听了郑六所言,黄瑄行便进了马车,与黄夫人和两个女儿提了此事。

       黄夫人倒还算满意,虽然对方来历不明大概也无背景家世,但念在救命的恩人侠义心肠且品行端正,她便也不计较其他了。

       只是黄莺在一旁默不作声了许久,也不说同意,也不见得是反对。

      黄瑄行拿不准她什么意思,正要询问,却见黄燕嘻嘻一笑,道,“爹你就暂缓缓吧,反正你也没跟人家提过,等到了蓉京再说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何到了蓉京再说?”

       黄燕看了一眼黄莺,道,“我想姐姐未必是看不上那人,只是如今蓉京英才济济,难免出现更合姐姐心意一表人才的如意郎君,李淙风是不错,但比起一表人才......到底还是差点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瑄行皱了皱眉,不大认同的训道,“人不可貌相,李淙风虽相貌平平,但为人忠厚又体贴,可见是个会心疼人的,不会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夫人见黄燕又要开口,只怕他们父女起了争执,忙按住黄瑄行的手,道,“算了算了,左右李淙风也还没应下,你再去打听打听,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

       谁知黄燕一听,噘嘴道,“照我看还是到了蓉京后,晚些再说与他知道,他能有什么不满意的,难道我姐姐还配不上他一介武夫?”

      黄燕年纪稍小些,锦衣玉食娇生惯养,话语中又偏帮着自家姐姐,听到母亲的话自然十分不服气,只觉得父亲低看了家姐,救命之恩拿其他相报也可,为何偏要让黄莺以身相许。

      黄瑄行知道她脾气,也不与她一般见识,只看着黄莺,问,“莺儿,你若当真不满意,就算了,终究还是要你自己情愿。”

      黄莺到底年长些,思索一阵,眼睛骨碌碌转了几下,道,“这事...我倒是情愿的,只是也不能操之过急了,就像燕儿说的,爹爹你先不要跟他说起,等到了蓉京再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于是,几人商议定后,此事先按下不提。然后一路进京,相安无事。

       其间黄瑄行留意观察李淙风一言一行,便觉此人不止侠义心肠,谈吐间颇有风度,修养极好,更是越看越顺眼,心内十分满意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蓉京繁华如旧,亭台楼阁,高朋满座。近几日恰逢会试,城内外往来无白丁,比起当年奢靡内虚的形状,如今更堪称名都盛京,人杰地灵。

       城门顶上的幡随风招摇,即使风和日丽,也显得肃杀威严。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下马,与郑六等几人牵马进城。

      一人凑近郑六道, “蓉京果然祥和,郑六哥你看,那人穿的衣服,我快被闪瞎了,以前只听说书的讲过掺金绣线,想不到竟真有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人话音刚落,又有声音道,“哇,女人也敢穿成这样出门,还和人拉拉扯扯打打闹闹,成何体统。”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“还有还有,你们看那家酒楼,好气派,要六七层高吧?好气派!有钱就是好!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是什么啊....哇啊啊啊啊,居然只是马,马都穿了衣服,跟妖怪一样!”

       .......

       “郑六哥,那边是在吵架么?”

       郑六定睛看了看,道,“不是,是文人士子间的月旦论,听说蓉京每月初一都会设坛辩论,官府出钱举办,只要有才华,皆可上坛出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哇,简直闻所未闻。”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郑六耳边听得众人惊叹不绝,自己也是大开眼界,想不过短短几年光阴,蓉京已与自己上次来时大有不同。

       忽然他发觉自己另一侧过于安静了,转头看去,只见李淙风一个人牵着马徐徐而行。

       他对周围不曾赞叹,不曾挑剔,根本就很少说话。

       郑六走上前去拍拍李淙风的肩膀,道,“淙风,你以前来过蓉京?”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摇头道,“很久前来过,也不大记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郑六未多想,“确实变化很大,也是西魏大幸,这一朝遇上了顺宗皇帝。听人说皇帝呕心沥血多年,从未有失,连女色都不近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还是笑笑,摇头,表示不知道。

       却是一旁的一个护卫凑过来,“皇帝不近女色?六哥,这种坊间传闻你也信,怎么可能?那皇帝八成失心疯了?”

       郑六伸手抽他一记,“你还不兴有个为国为民励精图治的皇帝?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一边躲,一边呵呵笑,“这可不是我瞎说,我可听说了,这皇帝以前可荒唐着呢,连早朝都不上,只是如今不知怎么就改过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俩这边厢说着话,一抬头,却见李淙风已经走到前面去了,于是快步跟上,却还是止不住要左看右看,好奇四顾。

      前面朱漆的大门,虽不是高门大户,显然也是官宦之家。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倒没想到黄夫人的兄长如此身份。

       黄燕见他神色,道,“舅父是宫里退下来的禁军郎将,如今表兄也在禁军当差,也算是一门勇将,传承门楣。”语气中不无骄傲炫耀之意。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点点头,并不接话,只跟在身后往里走。

       黄燕有些不悦。

       在她眼中,李淙风这回必是要入赘自家的,他能有这机遇造化,算是福气,于是这些天来,她对他说话也随意惯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如今,他却偏偏这般拿捏架子,未曾有艳羡攀附之态,让她大感憋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气呼呼的瞪他一眼,跑到前面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黄夫人的兄长陈烈比黄夫人大很多,一把花白的胡子修的极齐整,步履矫健,神采奕奕,也不愧是禁军出身。

       而兄妹相见,自然是十分高兴,相谈甚欢,有说不完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见他们一家已然安顿好了,原想寻个时机告辞,眼下见如此情形,却觉不便打扰,于是不告而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方一跨出门,便听身后一人叫道,“李兄弟,请留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正是陈烈的长子,那位在禁军当差的陈修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修应是刚散值回来,连铠甲佩刀都没解下。他喊住李淙风,抱拳道,“姑父姑母方才一时激动,竟将李兄疏忽了,特让我来请李兄。还望李兄能多留几日,也算能报李兄救命之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也回以一礼,道,“陈兄不必客气,只是举手之劳,我确有事在身,耽误不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修又笑道,“方才听姑父说起李兄武艺高强侠肝义胆,我也是十分佩服,有意结交,况且...”他顿了顿,诚恳说道,“恕我直言了,李兄觉得这西魏蓉京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...君明臣直,很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陈修听他如此说,面露喜色,“不错,像李兄这样的江湖豪杰,只屈居草莽未免可惜,而如今若要从军为官建功立业,我大魏广开路途,择能者居之,无疑是最合适的。实不相瞒,家父听说李兄才能,也正有此意,若家父举荐,陛下惜才,定能为李兄在禁军中谋上一职。”

       李淙风心中微微一怔,不想他有此意。征伐沙场安邦定国也确实是他一直所愿,然而....

      “多谢好意,只是...在下并无意入禁军,宫中拘谨,到底不适合我这山野之人。”

      说罢,他又告辞。

       陈修见他要走,急道,“京中正值武试,莫非李兄不想一试身手?即便不想入宫,京城三营,皇城军,常规军,何处不是可栖之所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脚下一顿。

        陈修见他似有回转,知此话中他心意,又忙道,“武试之期就在七日之后,若错过,就要多等一年,若李兄不嫌舍下鄙陋,就先歇下,等改日轮休,我亲自领李兄去兵部报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淙风转身,也不再扭捏,先行谢过,“那就有劳陈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如此一来,算是应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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